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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2)

无肉不欢作者:橘花散里 2018-09-26 14:09
年龄、肤色、颧骨、疤痕皆易容伪造,近十年来,我日夜研究,水平越发增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身高不差距太过悬殊,都能扮得出来。所以旅途中,为免流氓骚扰,我大部分时候都会装扮成少言寡语的木讷少年,手中常备涂麻药的钢针,可喷射的刺激性药水和迷药等多种防狼利器,可谓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中原到关外路途遥远,我为了安全,宁可走的速度慢一些,也要跟着其他旅人一块上路,饶是如此,路上也遇过两次劫道的,立刻叫声“大王饶命”,将准备好的装满小额碎金子和碎银子的荷包往地上一丢,撒了满地,然后转身逃跑,强盗一般不会追来。

    躲躲闪闪走了四个月,到达边关外的益远城外,城门检查越发严格,要出示通关路引。饶是我脸皮甚厚,也没办法指男说女,只好找客栈恢复原本女儿容貌,去掉腰间裹布,只将脸色涂得蜡黄,脸上加疤,再以容貌丑陋为由带面纱遮掩。

    入了城门,四处打听,得知穆玛依山在益远城北三百里处,山脚有个三柳镇,虽然不大,却有许多牧人与中原人在此易市,很是繁华。我料想拓跋安眠在此,特地雇了辆马车,换上崭新的莲青色小袄,深蓝色百褶裙,头戴玉簪子,浑身素得找不出半点花来。然后买了锦缎、烧鸡、好酒、首饰等礼物,大清早登门拜访黑颠夫妻。

    黑颠老人不在家,他妻子红蝎子接待了我。我不敢细说往事,只推说是拓跋故友,想去拜祭一番。红蝎子长得确实不太好看,浓眉薄唇,很是泼辣。她在门口防贼似地看了我很久,不停盘问,提及爱徒后,语气便柔和下来,阵阵唏嘘道:“我那不孝徒弟,模样长得好,武功学得好,脾气生得好,处事也挺灵活的,就是我家那该死的老头子,教徒弟教什么不好?非教为兄弟两肋插刀,插来插去把命都给送了!真是可恶!要我说,他是遇人不淑,那兄弟和兄弟媳妇八成是扫把星,专门倒霉的!”

    她无意中真相了,我心虚低头,不停附和,眼眶偷偷又红了。

    红蝎子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像祥林嫂似的将拓跋小时候偷鸡摸狗的破事,和黑颠教徒不慎的旧账回忆了半天,最后指明后山方向。

    我谢了又谢,从马车上拿出香油纸钱好酒烧鸡烤猪,正想上山,殊不知旁边窜出来一头狐狸,叼走了我篮子里的鸡。

    我追了狐狸几步,狐狸立刻眼冒绿光,呜呜咆嚎,尖牙利爪,似乎在嚣张地暗示:你敢抢老子的鸡吃,老子就吃了你!

    我的牙口不够狐狸的好,实在不能和它对咬,只好眼睁睁看着它叼着烧鸡,气宇昂然地迈着小碎步,钻入草丛,回家去了。

    车夫见我窘状,笑道:“畜牲不懂事,算了,少只鸡就少只□。”

    我摇头:“拓跋大哥最爱用鸡爪子下酒。如今有酒无鸡,他定不喜。还是辛苦赶车大哥先回镇上,我去酒楼重买两只鸡,再回头拜祭,到时候车钱给你算双份。”

    车夫大喜,快马加鞭赶回三柳镇,时值中午,我让他去用饭。临行前,他好心告诉我望月楼的野菌、烤羊和花雕是当地三绝,外地人难得来此,不去尝尝实在可惜。

    我谢了他,决定去望月楼再买一坛子花雕和两斤烤羊打包上山,自己则叫了大碗茶和斋炒野菌、辣萝卜和青菜,坐在小角落细嚼慢咽。

    来望月楼吃饭的客人很多,谈论各种新鲜见闻。隔壁桌几个武林人士醉了三分,说话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自从木无心接任烈火教以来,手段真他娘的狠毒。武林世家给他铲了大半,说一不二,江湖都快是他家的了!咱们真他妈的窝囊,还不如早日投靠烈火教,好换个前程。”

    “什么烈火教?不就是魔教吗?!”

    “别乱说话!魔教什么的心里想想就罢了,怎能当众说?小心被烈火教门人听到要出事的。”

    “我怕他奶奶个熊!就不信江湖正道联手!摆不平他!”

    “黄大哥好胆量,咱说件趣事给你听。前个月,赤霞山的秃鹰十三骑的头头吴猛,自持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不服约束,还在武林大会上对木教主出言不逊,说他欺世盗名,持众欺寡然后骂了他一句‘断子绝孙’,你们猜怎么着?”

    “吴猛使得好一手断浪刀,天生勇猛,又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在东北一带称王称霸,自然不服烈火教。但木教主也不是吃素的主,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两人相争,是场苦战。但烈火教好手众多,秃鹰十三骑必定落败。”

    “放屁!哪来的苦战?!当时木教主震怒,从高台走下,推开左右下属,走到吴猛面前。赤手空拳,只使了一招!便将吴猛撕开了两半!”

    “撕?”

    “没错!是徒手活生生撕成了两半,除脑袋外,一边不多,一边不少,血淋淋的满地,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我看得三个月吃不下饭。”

    “谁不知木教主自妻子死后,没再娶妻纳妾,膝下亦无一男半女,对此最是忌讳,那吴猛指着和尚骂秃头,想不死都不行。”

    “木教主忌讳没儿子,为什么不娶媳妇?如今武林,他想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谁知道?他好酒不好色,对着美人儿,心肠竟是百炼钢打的。以前清音庄设宴,武林第一美女冯媛媛席间敬酒时,不知说错了什么,他勃然大怒,大冬天把人家娇滴滴的女孩子从城墙上丢进了护城河!差点折了命。有传言,木教主练的武功是不能近女色的……”

    “不对不对,我听到的传言是……木教主好男风……”

    “……”

    他们议论的声音越压越低。

    我毛骨悚然,回想原著剧情,发现自己对木无心知之甚少。只记得林洛儿大约是二十岁左右发生的剧情,他性格残忍,容不得半点忤逆,说抽筋就抽筋,说剥皮就剥皮。林洛儿在其他禽兽手上还敢顶顶嘴,骂两句,在他手上除了哭泣,是半点不敢吭声,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没办法,如果顶第一句嘴的时候就被挑掉脚筋,换成是我,我也不敢顶嘴。

    幸好现在逃过了这头最恐怖的禽兽。

    庆幸地又喝了两杯茶,准备结账离去,不知是不是从乌龟壳出来后,沉寂十年的女主角命运不甘寂寞,再次转动,后娘金手指又开始发作了,我是怕什么来什么!

    阵阵繁乱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停在望月楼门外。有个年轻小伙子快速下马,抢先入店,丢了两块银子给伙计,盛气凌人道:“二楼全部包下来,立刻驱散闲杂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夸夸而谈的江湖人士脸色大变,指着门口小声道:“是烈火教的人,啊……后面那个是,是木,木无心!”

    全场鸦雀无声。

    我心脏快停了。

    绑架

    烈火教二十余人鱼贯而入,我迅速两手掩颊,低头看着桌子,做沉思者造型。少顷,又忍不住从指缝里悄悄扫了一眼。

    烈火教人皆穿黑衣,仗剑持刀,衣角处绣有两道红色火纹,正中的便是木无心。不过他个头极高,我不敢抬头,看不清五官,只见此人身材魁梧,脊背挺得笔直,鹤立鸡群地站在充满杀气的江湖人群内,举手投足尽是威严,言出必行,宛若群狼中的猛虎,禽兽中的霸主。

    最后一句评价是我的腹诽。

    木无心正陪着个精瘦的白发老头儿上楼,言辞态度似乎很尊敬。他的话不多,声音果断,带几分低沉磁性,也带几分杀戮冷意。语调的抑扬顿挫间,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莫非是以前听过的哪部耽美广播剧里的鬼畜强攻声音?

    记忆太遥远,我想了很久也没想起,终于作罢。

    四个烈火教徒在一楼留守,其余人都上楼。楼上隐约传来木无心与老头儿的争执声,似乎在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见旁边桌有人陆续结账离去,大家也没注意自己,便随大流,丢了两块银子在桌上,踏着儿时苦练的猥琐流步法,弓腰驼背缩肩,镇定地往门外走。

    没有人注意我,逃亡很顺利,踏出店外十米后,我大大地舒了口气,准备继续猥琐离去,此时二楼的争执越发激烈,忽然木无心挑起竹帘,随便冲楼下指了指:“就她吧!”

    又走了五步,身后传来男子呼声:“前面的女人,停步!”

    啥米?

    我眼珠子往右转转,一个大叔正光着膀子在挑牙,我眼珠子往左转转,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在站着撒尿。我迟疑片刻,心觉不妙,立刻脚步如飞,拼命往前走。

    黑影从头上掠过,那个盛气凌人的小伙子翻身停在我面前,极不高兴地问:“叫你停,你还走?”

    我立刻将原本清脆的声音压粗了七分,陪着笑问:“大爷有何吩咐?”

    小伙子伸出手中马鞭,挑起我脸上面纱,看见那条蜈蚣似的疤痕后,皱起眉毛,露出恶心的表情,摇摇头道:“我们教主看上你了,跟我走。”

    “神马?!”我如今易容技术非吴下阿蒙,脸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他这样还能看上?究竟是原著金手指太厉害,还是木教主太不挑食?

    眼前的小伙子明显认为是后者,脸色很难看。招手唤来另一个教徒,派他回去禀告。很快,我被逼着把脑袋扭过去,还露了个很扭曲的笑容。木无心在二楼半掀竹帘,远远的随意看了眼,再次对旁边的人说几句话。

    那人传话:“就她了!”

    我赶紧分辨:“我是寡妇!不!不要,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群禽兽就把我点了昏穴,扛起来丢上马车,打包绑架走了。

    马车走了半天,我被关进烈火教在关外的别院,无论怎么哭闹都没用。旁边坐着两个死死监视着的黑衣女子,都武艺高强,长得很清秀,她们并不把我放在眼里,闲暇时在旁边自顾自地说悄悄话。

    “老爷子劝教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整整劝了五六年,教主怎会忽然妥协?怎会看上这个丑八怪?”

    “听说教主眼神似乎不太好,偶尔看错也是有的……”

    “可这女子瘦得全身没二两肉,教主应该喜欢丰润美人吧?而且她还是个寡妇!”

    “他们劝过教主,可是老爷子在旁边一个劲夸寡妇好,能生养,教主没说话,就是默认!”

    “听青阳说……是这女人的背影和身姿,和教主多年前仙逝的妻子有几分相似。教主便顺水推舟……”

    “怎么可能。”

    “教主就是想要个继承人吧?对这女人的名分安排,什么都没说……”

    “这女人似乎是乡下婆娘,死了男人,没什么靠山,好打发,将来生了儿子后给笔钱便是……”

    “……”

    她们八卦得很起劲,我综合概括了一下:木无心可能是男风爱好者,根本不打算娶妻纳妾,只想找个母猪给他下崽子,他随手往窗外一指,我便在大街上中了五百万巨奖!

    我拍着桌子吵闹:“我貌丑人贱,配不上你们教主,我还要为亡夫守节,宁死不从。你们禀告教主,另择美人佳偶吧。”

    “你吵够没有?日吵夜闹,有本事自个儿自尽去!”左边的黑衣女人瞪着我,训斥道,“这天底下,只要我们教主开口,莫说你是个寡妇,就算有男人也得乖乖过来伺候!若把教主闹烦了,我八部刑堂立刻收了你,梳洗、烙铁,老虎凳,檀香刑,你爱玩哪一招?姐陪你练练。”

    右边的黑衣女人则笑言道:“杀人放火干得多,强抢民女倒是第一遭,新鲜新鲜。难得教主看上你,把他侍候好了,生个一男半女,过两年便赏你万两黄金回家做个地主婆。若是他真喜欢上你,说不准还能看在孩子份上给晋个份位,到时候上无大夫人压制,你还怕日子过不好?”

    “教主对她不闻不问的,又俗又粗的丑女人还想晋份位?想得美!”

    “月青,你说话别那么直,好歹也给人一点希望啊。”

    我对禽兽和禽兽手下的人品绝望了。

    更绝望的是,木无心今天晚上就要来我屋做禽兽事。

    隐世十年,蜗居不出,毁去容颜,终生不嫁。

    为什么我退让到这个地步,禽兽还不放过我?

    心渐渐冷静下来,新仇旧恨涌上,一种强烈的愤怒丝丝蔓蔓地占据内心,我收起恐惧的神情,换上讨好的媚笑。配合来服侍沐浴更衣的侍女,解下身上层层衣衫,主动步入热水桶中。然后任凭她们梳妆打扮,只红着脸,咬着唇不出声。

    她们当我害羞,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然后留人看守离去。我临行前,将自己的行装要了回来,用指甲轻轻在荷包夹缝挑了一挑,指甲缝里染了些许青白色的固体药膏。那是从度厄山庄地窖里取出的毒药,曾用畜牲试验过,入水即溶,入喉立死。

    骆驼被最后的稻草压垮,群蚁蛀空的大堤即崩。

    柯小绿苟活十余年,如今不想活了,可是木无心!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我握着拳,跟她们走到正屋偏房,趁两侍女转身之刻,悄悄用指甲碰碰桌上酒水,然后等待最后时刻到来。

    夜漫漫,满天繁星,别院附近有座大寺庙,庙内有七层宝塔,风动梵铃,可遥望江上渔舟只影过。木无心生平最爱高处,竟在塔顶酗酒,和尚们敢怒不敢言。

    侍女护卫们如标枪般站立,我乖巧低头坐在床边等啊等。等到油灯尽灭,浓浓酒气扑面而来,是木无心从七层塔上直接跃下,踏过屋檐,提着酒壶飞至门口。他仰首,喝尽最后几滴美酒,顺手将壶丢入湖中,伸手一掌,熄了蜡烛。

    微微星光透过窗纸,模模糊糊看不清人影,他就像黑夜的猛兽,没半点感情地注视着猎物,静静要将它吞噬。他每往前走一步,酒味更重一分,待走到近处,我强掩杀意,伸手要拿桌上酒壶劝酒。

    尚不及开口劝酒,木无心手掌如铁箍,一把将我拦下抓起,重重丢去床上,然后冷笑两声,俯过身来,轻轻按住,从背后直接上马。我刚想挣扎,左臂立刻脱臼,剧烈的疼痛痛得我呼吸不顺,想到他挑筋断骨的手段,唯恐被越虐越禽兽,只好扭头背对着他,死死盯着桌上毒酒,不停筹划,再不说话。

    不耐烦的动作,没有温柔,没有体贴,没有前戏,没有技巧,如丛林中的野兽,只是最原始的本能行为,他甚至懒得解下身上衣衫。

    我什么痛楚没有经历过?听见嘲笑,便抓紧床单,死死咬着枕头,不肯开口呼叫求饶。

    仿若烧红利剑撕裂身体,好像在受中世纪木马酷刑。

    时间变得很慢,痛苦盖过身体的天生敏感,我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有强烈的直觉,他就是把我当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充气娃娃,没有一丝一毫怜悯。

    最后,他不停轻抚我的后背,然后把头埋入发间,口里痛苦地反复呢喃着两个字,声音却极低极含糊,听不出唤的是什么。

    我也不想听。

    一个多时辰,这场折磨终于结束。

    他看在我老实份上,顺手替我接上肩膀关节。然后起身整衣,掀开拔步床外帘,准备离去。“等等!”我见毒酒未派上用场,紧张得要命,顾不得身无寸缕,从床上跳下来,拉住他的衣服,寻思找个好理由让他留下,然后灌酒。

    他听我说话,错愕了一下。我手上力道过大,竟将衣襟拉开寸许。

    星光透过薄薄窗纸,隐隐照在他的脸上。

    有两颗金色的星星悄悄从他颈间滑出,落在胸前微微晃动。

    “石头?”

    我睁大眼,颤抖地伸出手,接住星星。

    【灵魂在星星上,走了后会在星星上看着你,保护你一生平安。】

    【那里真是仙境。四季鲜花同时开放,房子巍峨高耸,层层叠层层上千尺。流星是装载着重新堕入凡间灵魂的马车。】

    【星星给你,夜里想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睡觉的时候也挂着,说不准就能梦到铁头大叔了。】

    两颗星星,手指抚过刻痕。

    旧的如故,新的上面是“林洛儿”三个细字。

    我跌坐地上。

    窗外是满天星光。

    河东狮

    灯亮了,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十年岁月磨砺,他的身材变了,高了许多,不再是以前的瘦猴子,身上无半分赘肉,动起来就像猛虎般精壮有力,不动时巍峨如山,比戏中的将军更加顶天立地,比画里的英雄更能擒龙缚虎。他容颜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笑嘻嘻的乡下少年,五官虽然只略微舒展开了一点,却看着刚毅沉稳了许多,像个大男人了。他的声音变了,童声的稚嫩和变声期的沙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戮果断的刚毅声音和不容任何人置疑的冰冷语调。

    我认得出,他就是我的石头。

    可李石头怎么成了木无心?成了魔教教主,成了禽兽中的禽兽?

    吃惊得忘了叫嚷,石头已俯身下来,端着金烛台,凑近看我,使劲地看我,半眯着眼看我,然后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通。最后放下烛台,伸手在我改变五官轮廓的易容处,狠狠搓了好几把,终于搓掉了几块填高颧骨用的胶泥粉末。

    “是你,真是你……”他像个呆子,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粗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收紧,抓得我肩胛骨阵阵发疼,随后嘴角开始上扬,化作狂喜,激动得不能自已。片刻后,他缓缓移下视线,看着我带血迹和浊液的下身,满是青紫的大腿,这份笑容僵在脸上,结结巴巴地说,“洛儿,我就抢过这一次……我……我不知道是你……”

    第一次强抢民女,抢了自己媳妇儿,还做了禽兽不如的混账事。

    石头童鞋傻眼了!

    小绿童鞋很愤怒!

    我千防万防禽兽十余年,曾想过运气不佳被禽兽抓住x虐待时要自认倒霉。却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青梅竹马也是禽兽大军之一,还绑架强x了自己。回过神来,心中怒火烧得比铁头大叔的打铁炉子还旺,只恨不得将眼前人拖出去抽筋剥皮!当场抄起湘妃竹枕就往他脑袋上砸去!然后发出最尖锐的河东狮吼:“滚!”

    石头脑袋挨了一下,站着发呆。

    我怒不可遏,抢过金烛台,掂掂分量挺凑手,狠狠往他身上揍去!没想到那混蛋内力大成,下意识用真气护体,我不但没打伤他分毫,还被震得虎口发麻,差点将烛台掉下地去。

    我狠狠瞪着石头。

    石头傻乎乎地看了我半响,终于懂了。

    烛台第二次砸过去时,没反震了。

    死命砸了这混蛋七八下,纵使他不躲不避,低头任打,我下身伤口却被剧烈的动作扯到,两滴鲜血沿着腿根,缓缓流了下来,只好丢下烛台,含泪慢慢弯下腰去。

    石头急了,立刻将我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上被子,慌乱解释道:“怎会伤得那么厉害?我知道女子初次会落红,可我……我不知道……等等,你和龙昭堂根本没什么?!你也一直等着我?”

    最后一句是狂喜了。

    “早知你是禽兽,我从开始就不要你!”我用被子蒙头,伤心欲绝,哭得眼泪汪汪。

    石头被兴奋冲昏了头,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重点烛台,坐在床边,扯着被子热诚建议:“来,我给你看看伤处。”

    我只回了他一句:“滚!”

    石头赶紧把碰着被子的手又缩了回去,赔笑低声问:“你在生气。”

    我:“滚!”

    石头额上出冷汗了,他建议道:“是我不好,要不你用鞭子抽我,抽到解气为止?你就别气坏身子了。”

    我:“滚!”

    石头死皮赖脸继续建议:“知道你力小,鞭子带刺的总可以了吧?”

    他以为被狠狠抽一顿就扯平了吗?

    我火冒三丈:“滚出去!”

    石头守在旁边,不停道歉,任打任骂,死活不挪窝。

    他敢碰我我就咬他,咬了几次后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微弱抽泣终于化作嚎啕大哭,掀开被子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指着大门口最后骂道:“你给我滚出去!快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不哭不哭,我这就滚,马上滚。”石头很少见我哭,而且他以前也是杀人放火一点就通,偏偏不怎么会哄女人,所以没办法,只好乖乖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推开门后,又依依不舍地站在门槛处,试探着问,“我去给你找大夫?”

    我抄起床下一只绣花鞋,准确命中了他的脑袋。

    门外侍候着的亲卫们头次见自家冷酷无情的主子挨打不还手,全都傻了眼。有几个不知事的下意识拔刀,要替主子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并建议要将我关去刑部回炉教育一番。全部被石头一脚一个,统统踹进了水池子,闷哼声传来,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然后他冲着剩下几个知事的,咬牙切齿命令道:“去请大夫来!三刻钟内见不到人,我就撕……不,自己去刑堂报道!”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很低。

    亲卫们撒开两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后面又传来主子的怒吼:“大夫要女的!”

    我在房内哭得伤心,石头在门外转着圈子走来走去,唉声叹气,时不时从窗缝往里面看一眼,不到三刻钟,就派了四批人去催请大夫。

    古代女大夫是极少的,能做他亲卫的大部分不是蠢材,很快就明白了教主干的坏事。所以把附近镇上最有名的稳婆抓了三个,又将当地最有名的坐堂男大夫一并绑来,并找了七八个机灵侍女和武功高强的女教徒照顾我。

    我知自己伤重,不可耽误,犹豫了很久,终于给稳婆看了。

    天还没亮,稳婆点起七八盏灯细看伤处,看得膛目结舌,却畏惧魔教淫威,不敢多言,和等候外头的大夫商量伤处,细心上过药后,将石头叫进房来,低声报告隐蔽事:“尊夫人初经人事,受不得教主勇猛,伤得有些厉害,尊夫人怕是三日不能下床,半个月不能行房。”

    那两句尊夫人让石头听得很欢喜,问:“以后也会如此?”

    稳婆看了一眼床上的红眼睛小兔子,再看一眼面前会吃人的猛虎,衡量一下双方气场,决定了讨好对象,对石头赔笑道:“不会!老身见多了这些事。待习惯欢好后,尊夫人定会对教主的勇猛欢喜得紧,到时候夜夜粘着,赶都赶不走呢。”

    猛虎听得更欢喜,赏了她很多钱。

    稳婆千恩万谢走了。

    我却听得怒不可遏,身上倔骨头一根根都冒了出来,挣扎着要穿衣下床。

    石头不顾我刚刚的禁令,奔过来要拦:“你身子没好,静养着。”

    我说:“我不要在这里!”

    石头低声问:“洛儿,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擦干眼泪说:“我这辈子决不和禽兽在一起,我要回家去!你让开!”

    石头柔声道:“你哪来的家?我刚看了你的通关路引,上面写着亡夫李磊,磊字尽是石头,你明明心里有我,这里便是你的家。”

    多年梦想一夕成空,兜兜转转依旧落入禽兽手中,我气疯了,一口气堵在胸口,思想硬是转不过弯来,便瞪着他,冷冷反驳:“对!我丈夫是李石头,和我青梅竹马,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舍得伤我,更不会绑架女人做禽兽不如行为!可他已经死了,不是什么狗屁魔教的木无心!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木无心!我讨厌你!”

    石头脸色大变,久久找不到理由辩解,却死死抓着不舍得松手,后见我挣扎得厉害,垂头丧气地劝道:“天冷了,又下雨,你好歹也等伤好了再走。”

    劝说

    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必须静养,但扶着东西慢悠悠下来走两步也可以。起码我弯腰抄东西砸石头脑袋的动作可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砸得他不敢进房,只在外面嚷着:“媳妇你别激动,牵动伤口不好。”

    我又气又累又伤心,天快亮时,终于趴在新送进来的枕头上哭着哭着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原本对我不屑一顾的小丫鬟急忙将盛水银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另一个小丫鬟冲上前,体贴细致地将我扶起身,放好靠背的软垫,然后双手递上梳洗用的热手巾和青盐。我迷糊片刻,往外看去,门口居然站着一串的俊俏丫鬟,手里捧着各色粥水点心玩意,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上前侍候。

    我认真端详这串丫鬟模样,几乎都是圆脸大胸细腰肥臀,似乎都是某人品味中的美人儿。心里越发无名火起,随便刷洗几下,丢开手巾喝问:“他在搞什么名堂?”

    美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往窗外看去,抖了一下,然后齐刷刷地转回来,齐刷刷地回答:“奴婢侍奉不周,是奴婢过错,请夫人息怒。”

    我狐疑,转身去看窗外,却没看到人。

    脸上的易容被石头抓了一块下来,我也不想再遮,便用药物全部卸了下来。没过多久,昨日看守我的两个黑衣女护卫忐忑不安地走进来,先是你推我一把,我揉你一下,迟疑片刻,双双跪在我床边,齐声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我知道是某人安排,气得深呼吸几口气,缓缓道:“扒高踩低是人之本性,你们不过奉命行事,不过言语冲突了几句,若是有罪,下令者罪加一等!快快起身离去!”

    她们俩对视一眼,再道:“谢夫人宽宏大量,恕不知者不罪!”

    某人乐悠悠地转到门口,抬腿想踏进房门,我再次抄起枕头砸过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俩黑衣护卫道:“首先,罪惩首恶,没有连带的,其次,我根本不是他夫人!你们去叫那不要脸的别攀亲认戚!胡言乱语!”

    石头脸都黑了,隔着门嚷:“你怎不是我媳妇?”

    我叉着腰虎着脸问他:“咱们小时候是口头定过亲不假,可三媒六聘呢?天地证人呢?官府文书呢?没过门就不算成亲,你那点能证明我是你媳妇?”

    石头气得一拳把门给砸了。

    我见势不妙,立刻“哇”地一声又哭了:“你就是强抢民女的无赖恶霸!你就是强占人身子的禽兽混账!我被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欺负我!”

    “别哭,我……我不欺负你。”他想进门又不敢进,最后跺跺脚走了。

    两个女护卫见主子吃瘪,不敢久留,急忙告退。美人丫鬟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我努力大口吃饭,争取早日康复闪人!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吃饱休息时,八九个穿着打扮各异、容貌美丑不一、年龄大小不等的女子,纷纷涌了进来,自报家门却是烈火教教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腾蛇、饕餮、必方、混沌等禽兽部门女教徒,具体干什么不清楚,反正是奉旨来给教主做说客。

    石头在窗外亲自督战,投以鼓励目光,她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卷着袖子争先上阵。

    腾蛇家的姐姐说:“木教主好可怜,自传言夫人死后,十年不近女色,行尸走肉,天天只想着夫人,其他武林门派摸着他胃口送来的美人,统统都被转送给下属或做了丫鬟,虽然这次是做错了,也算老天怜见,阴差阳错成了你们二人。夫人看在他一片真心份上,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教训教训便算了。”

    必方家的大娘说:“哎呀,天下哪有男人不犯错?知错能改就是好的。”

    朱雀家的小妹说:“教主天天酗酒成性,坐怀不乱,也是为了想你。那武林第一美女……不,第二美女想搔首弄姿!想勾引教主,当下被二话不说丢出门外,若我那贪花好色的男人能做到这一半好,天大错事我也原谅了他。”

    白虎家的老婆婆道:“女孩子年轻时总是心高气傲,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有些事情待老了回首一看,会后悔的。”

    最后玄武家的美人快嘴快舌道:“夫人你要怎么样才原谅他?要他负荆请罪也好,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也好,总得划下道来,咱们教主平时脾气就不太好,若是闹得再恶劣三分,我们做下属的日子没法过了。”

    众女一致称是。

    我说:“若这次抢来的不是我?若是闹得我把命送了?该如何收场?若是天下所有错误都可以道歉挽回,那还要律法做什么?要公理做什么?”

    勾陈家的大姐拍着胸脯道:“若教主真的只为子嗣大计,早八百年就该强抢民女了,哪会等到现在?一方面是那老爷子天天威逼,另一方面是夫人你背影真让他动心了啊!否则怎会第一次就命中,成就你们大好姻缘?”

    饕餮家的萝莉也说:“以前跟随教主办事,曾听见他和老爷子吵架,老爷子让他尽快纳妾生子,他说别的事可以迁就老爷子,可自家夫人为他报了血海深仇是恩,为他生死相随是情,恩情重于山,所以这事万万不能从命。那么好的教主,怎会随便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呢?肯定是你的背影太像夫人了,让他瞬间凭感觉办傻事了。”

    混沌家的妇人道:“他昨夜是喝多了酒,带了七分醉意,一时没认出来,教主又天生神力,故下手没轻重了些,伤了夫人他亦有悔意。夫人好歹也给个回头机会,再犯便让老夫人严惩不饶。”

    强词夺理,我生性多疑,任他们好说歹说,一个字也不信!只问:“谁是老爷子老夫人?石头的爹娘不是千古了吗?”

    大家过了好一会才明白石头是木无心,正要答话。

    屋外传来苍老的怒喝声:“老爷子教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教你暗杀刺探识毒断谋!可从来没教过你怕老婆!真是窝囊!窝囊啊!”

    众女闻言,纷纷掩口,差点憋不住笑场了。

    石头在外头低声道:“义父言教身传,是孩儿无用,辜负义父一番教导。”

    饕餮家的萝莉撑不住,笑出声了。其他人也憋得脸红脖子粗,对我挤眉弄眼一会,然后告退,将门外一个老头迎入门来。那老头昨日酒楼见过,白发苍苍,红光满面,身材甚是瘦小,无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右耳比左耳略大一些。

    我莫名其妙,却见石头被那凶悍的老头子抓进来,心里很不高兴,正想发作,那老头却走到我面前,不客气地低头看了会道:“我是这不成器的家伙的义父,你便是林洛儿?”

    我觉得他很没礼貌,正想反驳。

    石头低声道:“他是黑颠,是拓跋兄弟的师父,亦是义父。”

    我不敢吭声了。

    “老爷子今年七十八了,就养了拓跋绝命一个乖徒弟,从小就当亲儿子看,还指望他给我夫妻抱个孙子,养老送终,如今他为救你们而死了,是兄弟情谊,我也不怪你们,可你们是不是该负责给我养老?”黑颠拉过张凳子坐下问我。

    “是……”我缩着脑袋,低声细语。

    黑颠怒道:“无心和绝命是义兄弟,我看在死去徒儿份上,勉勉强强认了他,你们动作还不快点?老爷子从六十八等了十年,难道还要等到八十八才有孙子来继承我一身武艺?”

    他人如其名,说话颠三倒四,石头解释道:“义父是死牛一根筋,义母自拓跋兄弟死后伤心欲绝,两人怎么也转不过弯。我与拓跋是兄弟,自然也奉他为义父,尊重有加,只是不打算再娶,便劝他在外头再抱养一个孩子,他死活不依,非要难为我,拿我孩儿送他做徒弟还债。天天吵,天天闹,闹了七八年,我是没办法了。洛儿……你来解决吧。”

    我……我怎么解决?天下哪有那么不讲理的?

    “什么难为?欠债还钱,欠儿子还儿子,天经地义!”黑颠对石头吹胡子瞪眼睛,然后冲着我端详了一会,拍掌道,“我才不糊涂,这笔账划算。无心的身子骨是学武上上佳品,你容貌长相亦是上上佳品,两人若生个儿子,也可勉勉强强比得上我拓跋乖徒儿了。”

    我指着石头,犹豫问:“若……若孩子的长相随了他,身子骨随了我呢?”

    黑颠目瞪口呆,低头琢磨去了。

    石头急忙上前,握着我的手说:“咱们可以再生一个。”

    “滚!哎哟——”我又甩了他一巴掌,打得自己手心发疼。

    “手疼吗?我给你吹吹。”石头担心地凑过来,想碰又不敢碰。

    黑颠看得勃然大怒,一把抓过石头,口沫横飞训道:“你堂堂烈火教教主,三大五粗一汉子,怕这婆娘干什么?乾威何在?女人这玩意是不能惯,越惯她就越踩你头上,看看我家那死婆娘!她乱说话我就打——”

    “你打谁?”红蝎子从屋外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黑颠举在半空中的巴掌快速收回,打在自己脸上,赔笑道:“打蚊子呢,夫人快快住手,莫让小辈看了笑话,饶了我——”

    “你个老不死的贱骨头!三天不收拾就敢上房揭瓦!居然敢在外头埋汰老娘!”红蝎子狠狠一把揪住他右耳朵,将他拖出门外训话。门口围着的那群各部丫鬟护法们,个个一幅好戏开锣的模样,窃笑不已。

    我脑子给搅得一片混乱,见石头赖死在旁边不肯离开,便缩进被窝,眼不见净。

    他踱了许久步子,见我不闻不问,长叹一声,烦闷地坐在桌边,摇摇桌上酒壶,见满满一壶,随手就往口中倒。

    强抢

    约莫过了三四秒,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酒里下了毒,毒药是白梓独家秘制,自他死后,天下无解。

    此时石头的喉咙已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下去,我吓得从床上跳起,不顾后腿还扯着被子,连滚带爬扑过去,一把将酒壶打落,然后看着他两眼发直片刻,慌忙冲去门口想叫人拿肥皂水来催吐清胃。

    还没跑两步,就被被子绊倒,直挺挺往地上摔去。

    落地之际,石头将我拦腰抱住,轻轻扶起,焦急抱怨道:“大夫说你不能下床乱动,你要什么我替你拿就好,免得扯动伤口,”

    我抱着肚子痛得吸了口凉气,然后回头看他半响,见除了眼角有个两个黑眼圈,下巴有点刚冒出来没剃的胡渣外,神清气爽,满脸喜悦,不像要七窍流血,毒发身亡的样子,心里暗暗猜测是他学了绝世武功,连毒药都不管用了?还是白梓的毒药过期了?

    石头将我抱得紧紧的,不愿放手,他在耳边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了一会说,“大概又得癔症了吧。”

    石头:“……”

    我说:“你放我下去。”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我,我捡起地上碎片翻了翻,发现壶面的图案不是梅花而是梨花,显然不是同一把,料想是昨日的残酒剩菜早被丫鬟收走,便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又郁闷起来,不知自己为何要在乎这混账。

    石头问:“酒怎么了?”

    “没什么!我脚滑了!”打死我也不敢说谋杀他的计划。

    石头不信,却撬不开我的嘴,也不好玩刑讯逼供,便让丫鬟进来收拾碎片,然后去解救黑颠被掐死的命运。

    我赶紧招手将丫鬟唤来问:“昨天桌上那壶酒呢?”

    那丫鬟看起来挺老实,规矩回答:“回夫人,酒送回厨房了。”

    “我不是他夫人,”我再问,“那个酒会倒掉吗?”

    丫鬟犹豫许久才回答,“若是主子吃的东西,下人是不敢动的。”

    潜台词是,吃剩的他们就敢动。以前在南宫家小厨房时,主子吃剩下来的鱼翅燕窝或没动几筷子的美酒佳肴,也统统都落到我们肚子里了。供给烈火教教主的酒自然是好酒,喝剩的怎会浪费?目前尚未听见有人中毒的消息,大概还没被喝下去。

    我惊觉可能会误伤人命,也顾不上太多,连连命令道:“快快去把那壶酒找回来给我!绝对不准偷喝!动作要迅速!”

    丫鬟应声,朝门外跑去,跑了几步,撞到劝解无效回来的石头,她被瞪了一眼,似乎想起什么,老实巴交地回首问:“您是以夫人的身份下命令还是以客人身份下命令?教主有令,让我们听夫人的,却没说要听客人的。”

    我要吐血了。

    若让她去拿酒,就得承认自己是石头媳妇。若不让她去拿酒,就等着害死无辜人命。烈火教纵使禽兽再多,厨子和下人何辜?

    丫鬟眼巴巴看着我,石头也眼巴巴看着我,死活不动身。

    天天修佛,日日木鱼,也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人小力薄,虽救不了人,却不能乱杀人。

    那壶剧毒无比的酒必须处理。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低着头承认:“是夫,夫人的吩咐。”

    石头大喜,随手赏了那丫鬟两锭金子,兴冲冲地跑到我身边坐下问:“你那么紧张那壶酒,里面有毒吗?”

    我赖不下去,乖乖点头承认:“我本想把你这只禽兽毒死,然后同归于尽的。”

    “你终究是没舍得毒死我,”石头对谋杀未遂犯喜上眉梢,待丫鬟将酒壶取回,他先闻了闻味道,又倒出几滴辨别色泽,皱眉道,“这是当年度厄山庄的黑鸠,你从何得来?”

    我编不出谎话,只好将当年在地窟的事情从头到尾,淡淡说了遍,最后道:“我见那尸体和你体貌相当,手里又拿着我做的荷包,以为是你死了,便在附近燕子庵居住。”

    石头越听越心疼:“白梓将你的尸体拿来给我辨认,我从折断未好的小指骨一直看到烧剩的颈后肌肤上露出的一点小黑痣,虽确认你已死,但念着你平日谨慎性子,不信这场火灾是意外。待身子能走动后,多方查探打听,听见南宫冥和白梓吵架,白梓承认是为南宫冥才收拾你,南宫冥勃然大怒,骂了他一顿,拂袖而去。我心里恨极,却不敢表露,待伤好后告辞离去,筹备复仇时遇到来替徒儿报仇的黑颠,和他一拍即合,他助我杀了白梓那畜牲,灭了度厄山庄这虚伪的鬼地方,我帮他去杀龙昭堂。放火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荷包不见,料想是杀人时落下了,回去寻了几番,也没结果。”

    我叹息:“你何苦化作恶鬼,入烈火教,灭人满门呢?”

    石头恨恨道:“我与你图安稳,不图富贵,却处处遭人迫害。你更是善良平和,处处低调谨慎,隐姓埋名,只求过个平安小日子,却还是惨遭毒手。可见这天下,善良是没有用的!”

    我说:“可你也知道,我一点也不会喜欢你变成这个样子。”

    石头摇头道:“那时我当你死,我心也死,只道天下人负你!我便负尽天下也要替你寻个公道!那龙昭堂家大势大,又有朝廷与武林助力,不可公开为敌,黑颠几次下手,皆动他不得。他认识烈火教的长老,便让我改名换姓,引荐入烈火教,并指导学习武功秘籍上的武艺,和行走江湖的各种技巧。拼死拼活的努力下,我武功大成,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也没有人比我更狠,待老教主死后,便顺理成章成了烈火教的新教主。然后亲手杀了龙昭堂那禽兽,随后灭了武林那些虚伪的世家,还有那明知你命丧白梓之手,却对他毫不作为的南宫冥!只可惜那小子跑得快,溜出海外,我一时竟未取得他性命!只下令各码头烈火教教徒,见到他格杀勿论!”

    我听了半响无语,劝道:“南宫对你我有恩,他只是对好友心软,如今我并没死,你收回这道命令吧。”

    石头急忙应下,交代人去办理。然后低下头,揽着我肩膀,小心翼翼问道:“我知你不喜杀人,不喜作恶,只是烈火教征讨江湖时,我刚接任教主,必须心狠手辣来立威,如今江湖已定,武林以烈火教马首是瞻,我发誓以后守在你身边,不乱杀人,成么?”

    他握着我的手,手上是重重叠叠的伤痕,有我见过的,也有我没见过的。幼细的黑发被风轻轻撩开,露出额上被遮住的一条长长刀疤。他半眯着视力不太好的眼睛,吃力地看着我,仿佛离远点就看不清。然后小心翼翼地说着誓言,唇间呼出的淡淡余温在我发间流连、缠绵。

    如今的他,全身上下,还有多少完好的地方?

    他说:“洛儿,你发过誓,要一辈子陪着我。”

    我的心终于软了三分。

    可是我也发过誓,绝对不和原著中的禽兽在一起。他禽兽也就罢了,对我做其他坏事也罢了,偏偏做的是我生平最恨最禁忌之事,若简单就原谅了他,又觉得心里别扭。所以我低着头翻来覆去思索,脸色阴晴不定,任他推了几次,也不答话。

    石头垂头丧气,静静地等,红蝎子收拾完丈夫,气势汹汹冲进门来,撩一把鬓间白发,冲着石头骂道:“你和我家那死老头做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还想人家姑娘原谅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洛儿跟我走!咱们好好的女子,不和禽兽为伍!用别等什么三天七天的,这群混蛋想拖着你施展手段呢!呆会我就带你去黑家别院静养,以后咱们别见这两只禽兽不如的家伙!”

    “等等!我……我……”我惨叫未落,就被这力大的老妇人连人带被子一把抱起,气冲冲地往门外走去,丫鬟护卫皆不敢拦。

    “给她们备轿,务必不能受伤。”黑颠拦下气急败坏的石头,吩咐护卫们给红蝎子和我放行,然后劝石头:“由得去吧,你先过来听我说……”

    “我……我没说要现在走啊!伤还没好呢。”我挣扎无用,眼泪汪汪地对红蝎子奶奶求饶。

    红蝎子很豪迈:“迟早要走,晚走不如早走好!少欠那只禽兽的人情了!跟奶奶回去,我柜子里收着好多漂亮首饰,给你打扮打扮,马上又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等将来男人求亲求破头,嫁谁也不嫁那破男人!”

    妈妈咪啊,这红蝎子肯定是山大王出身!强抢民女民男甚是手熟,黑颠当年该不是被她抢回来的吧?!

    我欲哭无泪地被迫坐进轿子里,摇摇晃晃离开了烈火教行宫。

    团圆

    到了黑颠家,红蝎子将我安置去绣楼二层,她住的房间,召来数十黑家护卫,用弓箭大刀将绣楼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泄不通,勒令:“若木无心敢上门来,就抄刀子砍!砍死勿论!”

    这阵势看得我很紧张,红蝎子又从墙上摘下根碗口粗的哨棒,如狼似虎地舞动两下,对我道:“我这就去替你教训那负心人出气!”

    “等等!这样万万不可!”我急了。

    “嗯,这样确实不行,”红蝎子丢下哨棒,去角落箱笼里翻了半响,从里面拿出根大腿粗的狼牙棒,带着满脸巾帼英雄气势道,“那小子比我家老不死的皮厚,用这玩意才教训得了。”

    我瞧着狼牙棒上根根尖刺,如雷轰顶,魂都快吓飞了,赶紧抱着红蝎子哀求道:“别教训了,我和他都以为对方已阴阳相隔,就不算不死也男婚女嫁,如今重逢得难看了些,但世人对男女守节议论相悖,女子守寡大加称赞,男子守寡大加嘲讽,他顶着绝后的压力为亡妻立誓终生不娶,还能守上十年,也是难得,算不得他全错。”

    红蝎子挥着狼牙棒怒喝:“胡扯!女子守得节,男子自也守得!”

    我喃喃道:“可……他是被你男人逼着去生儿子的,而且是为了拓跋兄弟的情义,你也知道的。”

    红蝎子一窒,反驳不能,便蛮不讲理道:“管他是谁逼的,你真死了他找女人我高兴,你没死他找女人我就打死他!”

    我急了:“他不知道我没死!”

    “好吧,你别急,”红蝎子终于妥协,丢下狼牙棒,抚着我的脑袋温和道,“既然他不算负心,我就先不收拾他了,但他对你做的禽兽行为还是不可轻饶,这种粗暴无礼下狠手的畜牲是万万不能要的,你先安心养伤,我晚点再想想办法。”说完她一阵风似地跑了。

    我蹲地上,戳戳狼牙棒上的刺,终于舒了口气。红蝎子的绣楼周围安静,正好让我安歇静养,林洛儿的体质康复力很强,伤口好得飞快,第二天便没那么痛,可以下床行走,第三天就能连跑带跳,此时楼外荷花大片大片盛开,蝉鸣声声入耳,黑家护卫们尽忠职守,连只苍蝇都不放入,红蝎子也不知左右在忙些什么,极少来打扰我。于是,我在百般无聊中,又感到了阵阵落寞。

    人真的好奇怪,一样东西从未得到的时候不会去想他,得到却失去后,便懊悔得不能自已。如今失而复得,又嫌东西不如以前的好,得而再失,心里便念念叨叨想个不停,再次懊悔。

    我悄悄推开门,见护卫换班,探头探脑观察片刻,鬼鬼祟祟地伸脚出去。

    红蝎子捧着一堆图册风风火火冲过来问道:“乖洛儿,你要去哪里?”

    我匆忙挂满脸傻笑,将脚缩回来:“没去那里,透透气罢了。”

    “无心未死,你又没过门,犯不着给他守这活寡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红蝎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回房间,把手中图册摊开一地,上面画着尽是当今武林青年俊杰,她先指着第一张,玉面俊容的公子介绍,“这是玉面小飞龙林俊,今年二十,擅使双刀,因为父守丧三年,如今尚未娶妻,他长得英俊,人品高洁,性格温和,重情重义,武艺出众,和你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你看如何?”

    我苦着脸道:“不妥,太不妥了,他比我还小五岁呢。”

    “这有什么问题?!自我家苦命的绝命孩儿死后,你是奶奶看见的第一个美人,长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性格温厚,武林第一美人都要靠边站!天下哪有你配不上的男子!”红蝎子那番不着边际的赞美,夸得我面红耳赤,然后她翻过第二张图给我看, “这是南平王的三儿子,庶出,今年二十七,丧偶续弦,家中无妾无儿,他人品高洁,知书达理,文武双全,不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武林都颇有威望,也算难得佳偶,你看如何?”

    我摇头拒绝:“他为亡妻多年不娶,定是情深意重,后来者是争不过的,我不要。”

    红蝎子又翻翻捡捡,拿出第三张图道:“这是拜月教二公子,你看那脸蛋,看腰身,真是一等一好看,若奶奶没嫁黑颠那冤家,又年轻个三十岁,定要去抢回来的。他今年二十五,尚未娶妻,和你正好相当。”

    我:“看他打扮得那股风流劲,还眼带桃花,那么大年纪还不娶妻,不是有隐疾就是小受!”

    红蝎子:“这是新封的平威将军黄重山,脸长得粗犷好看!身材健硕,家中有房有地有田,今年二十六岁,是因早年的冤狱导致没娶妻。”

    我:“他……他这长相一看就是会打老婆的。”

    红蝎子:“无方公子?”

    我:“他花钱如流水,太会败家。”

    红蝎子:“许意?”

    我:“个头太矮。”

    红蝎子:“张三?”

    我:“名字太俗。”

    红蝎子:“李思君?”

    我:“太胖。”

    所有图册都给过了两遍,统统被我挡了回去,红蝎子叹息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男人?我家老不死的脾气不错,脸却长得丑死了,你不如将就一下,再好好挑挑吧。”

    我低着脑袋不说话。

    红蝎子问:“你该不是还在想他吧?”

    我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有一点点……”

    红蝎子摊手:“不成了,你说过这辈子绝不嫁他,他面子里子扫个清光,只好一片真心尽付美酒,说不准正在抱着酒壶怨恨你,两人还想在一起可是难上加难。”

    我低声道:“我骂得没那么狠吧?!”

    红蝎子很仗义地说:“我想着你年轻姑娘脸皮子薄,说不出难听话,后来又当着所有教徒面前照你的意思,帮你骂了一通,骂得他抬不起头了。事到如今,咱们也别吃回头草,好好再选选。”

    “你……你怎知我是什么意思?”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红蝎子理直气壮:“你说这辈子都不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成全你了。”

    我辩驳不能,垂头丧气地爬回床边,用被子抱着头,一时间把他干的坏事全忘了,只念着石头以前的好,后悔莫及,又对红蝎子的多管闲事郁闷不已。只当两人因这段错误的插曲要从此分道扬镳,从此天各一方也罢了,偏偏又割不下对方,心里酸楚,却不敢吭声,只红了眼眶。

    红蝎子在被外推了推我,笑着走了。

    黄昏时,我已经心酸到策划以后一个人回燕子庵怎么过孤零零的日子,是养两头狗好?还是养三只猫好?女儿家走太勤,会不会讨人嫌?

    忽而,窗户传来细微的敲击声,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再敲三下。我迟钝了许久,想起外面包围重重,这是二楼,心下微惊,犹犹豫豫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窗缝里是张笑嘻嘻的脸,虎牙细眼,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他如儿时般,将手中一个包裹丢给我接着,然后抓住窗栏,翻身跃入,不由分说,抱着我就朝脸上狠狠亲了口,然后自来熟地将我高高抱起,问:“媳妇儿,今天是乞巧节,晚上咱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放下偏见和怨恨,我伸手抚过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肌肤传来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每一样都是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却思之不得的真实。我狠狠抱住他的颈窝,“哇”地一时又哭了。

    “你还在讨厌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是有点讨厌你,”我喉咙给梗塞住了,费力地说出心里话,“可我更想你,我天天都想你回来,落魄也好,没武功也好,残废也好,毁容也好,哪怕是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我只想见到你好好的回来。”

    他眼眶也有些红,指了指我的胸口道:“洛儿,我不懂说什么好听话。我只知道很久以前,我就把心落在你身上了,你死了,我便没有心,脑子里只有仇恨,变成了复仇的鬼。你回来了,我也就回来了。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是锥心的恨和痛,我不想再过这样难熬的日子。所以,你留下,不要再把我的心带走好不好?”

    我狠狠揍了他脑袋一下:“我不走,我要盯着你,免得你这禽兽再去为非作歹强抢民女。”

    他酒窝越笑越深,扯起自己衣襟给我胡乱擦几把眼泪鼻涕,连连点头道:“我听媳妇的,媳妇说不抢民女就不抢,只抢媳妇去看花灯,天色已暗,问何时起驾?”

    我给他唱戏似的腔调逗乐了,装模作样弯弯腰,侧脸坏笑,也像唱戏似地回问:“夫君啊,妾身驽钝,不知可要贤良淑德?三从四德?以夫为纲?”

    “不要了不要了,”石头连连摆手,大度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应不拘小节,哪能斤斤计较这点小事?”

    我再问:“人家说你怕媳妇咋办?”

    石头怒道:“都是一家人,我疼媳妇能说得上是怕吗?!谁敢说三道四,乱嚼舌根老子就撕——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我看着他又急又恼的神情,笑得直不起腰,忙跑去梳妆。

    他在后头嚷着:“不准红杏出墙这条,你还是要守的!”

    我一边应一边打开他带来的包裹,里面尽是大红大绿的俗艳衣裙,幸好绣工巧手,在上头的大朵牡丹、蝙蝠、福寿纹虽数目繁多,款式却别致,旁边的锦盒装着七八只首饰金簪,雕琢精美,件件又粗又重,尤其是那顶黄金掐丝镶宝九凤冠,每只凤凰口中衔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凤凰眼睛镶着红宝石,底座是海外来的大颗祖母绿和钻石,顶头上就像圣诞树,足足有一斤重,这一身配起来,活像爆发的乡下地主婆,俗得没法见人。

    “要穿红裙子。”石头唯恐人家不知他带正牌娘子出门,满怀热情地徐徐叮嘱。

    我满额黑线看着一桌子恐怖而昂贵的衣裙,再次为某人十年毫无长进的品味扼腕叹息,亦为珠宝行的老板庆幸——卖不出去的货色都一口气解决了。最后挑挑拣拣选出条石榴红马面裙,紫色绣牡丹琵琶袖薄绸中衣,外面罩了件宽大的宝蓝色绣兰花的薄纱罩衣,勉勉强强不至于吓死人。梳下长发,思索许久,盘了个简单的单髻,鬓角插两支金花钿。

    石头犹不满意,嘟囔道:“咋那么素?脑袋上再插点。”

    我死活不依,对镜中美人自恋了一会,叹息着回头翻出红蝎子帮着拿回来的包裹,将易容的瓶瓶罐罐全部拿出来,习惯性开始化妆。

    石头急忙打下我沾药粉的手,扯着就往门外走。楼下护卫不知为何消失不见,大门如涂了油似的一推就开,我被一路拖着走出绣楼,来到街上。七彩花灯照得整条街道如白昼,三米高的龙腾虎跃,有精致小巧的鱼戏莲花,还有许多卖小吃的小贩在穿梭,“糖葫芦!”“烤红薯香甜!”“油炸糍粑不贵!”吆喝声嘹亮,香味阵阵飘入鼻中,吸引着所有人的胃口。

    只是因容貌导致多年追捕躲藏和十年隐居,我胆小如鼠,除在自己房间外从未卸下易容,对人前露脸恐惧至极,如今只能护着脸,瑟瑟缩缩躲他身后,唯恐被人看见惹麻烦上身。

    “抬起头,不要怕,”石头塞给我一个鲤鱼花灯,他的笑容在灯光里格外灿烂,“从今以后,你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想去哪里都成,再也不会有人难为你,伤害你了。”

    以前单身出门,就算化妆成老太婆,都会被光棍无赖调戏。

    如今从街头走到街尾,年轻男女或醉汉三五成群,或两两相伴,提着小花灯,笑着闹着经过身边。总会惊愕或惊艳地望我们两眼,然后笑笑离开,不敢骚扰。

    多年压在心中的大石忽然粉碎了,我猛然想起禽兽和非禽兽都已经不在了,我身边的男人不再是十五岁的孩子,他已足以我遮风避雨,我小心地将缩着的脑袋伸出,挺直了脊梁骨,不再走奇怪的步伐,哆嗦的雏鸟如今轻飘飘的,仿佛可以飞上云天。

    以后可以像普通女人那样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了,我可以去买我喜欢的发簪和头饰,可以丢掉那些乌沉沉的寡妇袍子,不用剪乱头发,不用剪去睫毛,天地间,我不再是孤独害怕的一人,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用害怕!

    石头握紧我的手,就如八岁那年。我兴奋过度,不顾自己年龄,还蹦蹦跳跳地吵要去吃油炸豆腐,吃羊肉汤,玩套圈和猜灯谜,他不再不耐烦地敲我脑袋,而是温柔地跟着,手里提着七八只赢来的花灯。心甘情愿陪着我从绸缎铺、首饰铺、脂粉铺一间间逛下去,笑个不停。只是在铁匠铺前,顿了顿身子。

    我吃着消暑的酸梅汤,他帮忙拿着糖葫芦和麦芽糖,远远看见黑颠和红蝎子在猜谜花灯前争来吵去,他们也瞧见我们,黑颠做了个鬼脸,红蝎子冲着我挥挥手,笑得很暧昧。

    我不好意思,扯着自己衣服问:“你们是一伙的?”

    石头急忙道:“都是义母的主意,她说你不是真的恼我,我越在旁边吵就越下不来台,不如换个清净地方就想通了。”

    我觉得被算计,有点郁闷,随手揍了他几下。

    此人皮厚肉粗,一个劲地笑。

    华灯熠熠,人影双双。待到戏台曲终人散,便是归家。我和他没用马车,一路走一路聊天。

    “石头,我的梦想是做乡下地主婆,过种田生活。如今你做烈火教教主算什么啊?”

    “没问题,我一边做教主一边种田,其乐融融。”

    “石头,你教务繁忙是抽不开身的,我去乡下找块田?”

    “不用,把后花园里的那些狗屁牡丹玫瑰都拔了,我早看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不顺眼了,统统种上黄瓜茄子水稻!那里的土肥得很!”

    “石头,我的鸡怎么办?”

    “后花园旁边是刑部,把屋子腾出来给你做鸡窝和猪圈!”

    “石头,烈火教分舵那么多,干脆多弄几个庄子,还可以自产自销。”

    “好,我回头就去命令各部分舵购进庄子,在常例生意里增加粮食买卖。”

    “石头,你品味……究竟觉得我好不好看?”

    “好看!谁敢说你不是天下第一美人,老子打断谁的腿!”

    “石头,为何人家给你送的美人都是圆脸的呢?”

    “媳妇冤枉,那些女人虽不错,可比你差远了,我没对那些美人禽兽过!真没!我……我就多看过两眼!”

    “石头……”

    “放心,为夫只对你禽兽!”

    “石头……”

    “放心,义母说你身子无碍了,待会为夫就来禽兽你!”

    “……”

    当晚,大老虎把肥兔子翻来覆去禽兽了无数次,吃干抹净不留渣。

    早上,肥兔子捂着小屁屁,看着大老虎在外面热火朝天率众进行改造后花园,不由严肃思考:

    “我这样……究竟算不算种田成功呢?”

    “媳妇,别想了,有田有地,快生娃去!”

    ——完——